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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接下来，你打算跟上面怎么说呢？”米勒脸上满是兴奋。
“哈哈，原来你这么唯恐天下不乱啊！”纳赛尔答复吉娜的时候根本没想好怎么瞒，但他仿佛看见特蕾莎在遥远的某处看着自己。
“其实也简单，就说没查出什么来。”米勒倒是想好了。
“我们知道的还不够，确实没查出什么……”纳赛尔会心一笑，但“外星生物”的存在依旧沉沉地压在心里，“但有一个人肯定知道得比我们多。”
“怪不得我一直觉得萨利不可靠。”
“因为鹿泽的车祸？”
“他居然失控撞上护栏。车没有机械故障，那就一定是有什么干扰了他。”米勒一直觉得现场的搜查有遗漏。
“而且萨利受益了？”纳赛尔并不赞同纯粹用动机分析案情。
“是的，更何况，他根本不是我们的同类。”
纳赛尔还多了一份无法解释的不安。他感到萨利像一只保护幼崽的鹰，不仅精明机警，还满有野心。可他到底在保护什么？他心底是不是也有那种为幼崽牺牲自己的本能吗？
“不过，现在还没有迹象表明萨利伤害了他自己的同类。”纳赛尔提醒米勒，或者说，给自己留一点希望。
一大早，警局比往常嘈杂，所有人的工作节奏都明显加快了。纳赛尔和米勒照旧向局长汇报。
局长有点心不在焉地听完了，似乎孤儿院的线索在即将要发生的事情面前可以忽略不计。“我们加罗林市以及附近的小镇，在时空混乱的当下，简直可以说是‘净土’了！那些巨无霸一样的大型城市，遭受的突袭也是我们的数倍。”局长把那些叠加过来的时空看作是挑衅。
“听说新罗市经历了一场战争？”米勒饶有兴趣地问道。
“哈，对，宇宙级的！一方是漫天盖地的爬虫，长得像蜗牛，但每一只有海龟那么大！真恶心！另一方长得像蝴蝶，却不断狰狞地喷火，把蜗牛烧死无数！整个新罗市都是恶心的焦臭味！他们打了几分钟就消失了，像来游行似的，可损失的却是我们！”局长气急败坏。他气的是，就算真有谁指使了时空叠加，他也必然无能为力。
“越来越严重了。”纳赛尔知道必定又是伤亡无数。非我时空不是幻觉，它们改变着我们的时空，强行成为我们的历史，甚至未来。
“所以，就在昨天，多国决定成立‘边界联盟’，下周远程会议通过一系列决议……”几乎察觉不到的停顿之后，局长说：“萨利将会是关键人物。案子先放一放。你们去跟他碰个头。”
纳赛尔与米勒对视了片刻。没问题。我本来也打算下午走一趟。米勒留在警局处理文档。
无须多言。讨论“边界”安全性的声音将会淹没在激愤的人群之中，假如有人考虑的是寄居在地球的外来生物的安全，那这声音恐怕还将被撕裂、诅咒、驱逐……宇宙里真正的知情者从来不是我们，所以我们容易同情彼此，吓唬彼此，拉拢彼此，更容易排除异己。
我们习惯了胜利。每次强强强弱甚至弱弱的联合，无论哪一种，只要发生在地球上，就有胜算。因此，我们习惯了和自己结盟。可是，面对异族的时候，我们左手和右手紧握着去打仗，恐怕连武器都不知道怎么拿了吧。
倘若与外来生物结盟呢？它们是不是时空混乱的始作俑者？它们是不是也想改变现状？它们愿不愿让我们的文明直接跃进？……
纳赛尔不敢想下去，危险的气味和正义的声音正在提醒纳赛尔，不要对异族心存幻想。
可他忍不住一次次地争辩：萨利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来与人类一起搭建“边界”，或者说利用人类达到自己的目的，纳赛尔为什么不可以？
萨利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踱步，感觉自己像一位国王在王座上俯视整个城池。他抿了一口威士忌，右手转动着一颗衬衣纽扣大小的金属薄片——微型全息图像发射器。他早该销毁了这玩意儿，那么即使鹿泽车里的接收器被发现，也没证据指证自己就是嫌疑人。何况那接收器小得可以隐匿在任何一条缝隙里，就算把整辆车拆了，它也不过是一块会被扔进垃圾的小小碎片而已。
可这就是他的一个小小的奖章，不纪念什么“完美的犯罪”，而是纪念人的弱点。与其说鹿泽是被萨利发射的全息图像害死的，倒不如说是被自己的弱点害死的。
鹿泽怕鸟。全身是毛，嘴又长又尖，而且从不管理自己大小便，身上还携带着病毒和细菌。鹿泽跟萨利这么说。而且鹿泽小时候因为鸟毛发生过一次非常严重的哮喘，差点没抢救过来。萨利亲眼所见，鹿泽看见路边的鸽子就僵住了，屏住呼吸，身不由己地往后退。
就这样，萨利“派出”一群乌鸦撞向鹿泽高速行驶的车，挡风玻璃上尽是乱飞的鸟毛和四溅的血迹。至于鹿泽能不能发现那只是全息图像，能不能控制好车辆，或者说，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弱点，就靠鹿泽自己了。
萨利手里握着这枚小小的“奖章”，心想：你们的命运，总是咎由自取。
纳赛尔到了。萨利收起“奖章”。
纳赛尔看到萨利一如既往的微笑，拍了拍他的肩，就朝沙发走过去。
萨利看他一言不发地凝视窗外，依旧相信，一切皆在预料之中。
“关于我们去孤儿院调查的结果，你早有预料。”纳赛尔尽量让自己中立，不带情绪，不要直觉。
“我的预料？”萨利认为警方从孤儿院什么都得不到。
“吉娜院长一直知道你们不属于地球。但她要求我们保守秘密。”纳赛尔不想陪萨利兜圈子。
萨利轻松掩藏住预料落空的失望。可惜了，他以为吉娜的爱会成为另一枚“奖章”，纪念人类的软弱。
“别失望。我们同意保守秘密。我，和米勒。”纳赛尔不想听萨利任何虚伪的言语，免得被情绪掌控了局面。
萨利收起所有的表情：“就这么多？”
“吉娜相信你会帮我们……”纳赛尔这么说当然不是为了感动萨利。
“帮什么？”萨利察觉到纳赛尔并不是因为案件本身来的。
“别着急，我还没说完，我认为，你，需要，我们的帮助。”纳赛尔故意放慢了语速，“控制‘边界’，对你很重要，对吗？”
一旦身份暴露，萨利再也无法掌控“边界”，但“边界联盟”又将何去何从？此刻，纳赛尔赌的就是，萨利不得不与人类结盟。
萨利面对眼前这个可谓是一无所知的人，竟反驳不了。他讨厌自己被要挟。但他知道，像吉娜那样可以依赖的人可不多。
“你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帮我，不是吗？”萨利想知道纳赛尔到底想要什么。
“‘边界同盟’成立，你能做的很多。我相信你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会继续完善‘边界’。而我要的只是一个答案。是什么扰乱了时空？”
“我可以告诉你不少传说，可是……对你有什么意义呢？你能做什么呢？”萨利从未想过自己的目的不得不与人类的利益捆绑在一起。
“不知道。”纳赛尔觉得自己为刨根问底付出的代价可不小，有没有意义都只能继续了。
萨利知道为什么。纳赛尔说过，像自己这样被外来时空伤害的人很多。人类面对失去，尤其是死亡，总是束手无策。也许我们无法改变什么，但总是想知道为什么。
萨利还是那样认为，人类就是那么倔强和愚蠢；同时又不得不承认，人类为尊严抗争的勇气是值得纪念的。他向纳赛尔作了一次真正的自我介绍——一位寄居魄，故乡在七塔。
他还告诉纳赛尔，传说，至高无上的造物主得知，在无休无止的时空长河之中，一颗石头居然可以通过不断复制自己变得密度极大，并且占据一方时空，使那里有了“永生”。而且，这样的永生石可能不止七塔的那一颗，未来也还会有更多。于是，造物主就令时间不再顺流了。
不知不觉，已是深夜。纳赛尔越发相信，与异族结盟，才是出路。
“那些被‘边界’拒之门外的时空，最后都去了哪儿？”纳赛尔认为人类是可以做很多事的，前提是得知道更多。
“‘边界’只是把它们挪到没有航线的海上，它们会停留一定的时间，然后又回到宇宙中继续随机漂流。不过，我听说宇宙中有一些位置是没有时间通过的。就好比湍急的河流，总有一些死角，那里的水几乎静止不动。时空到了那样的位置就会停下来。”萨利一边说，一边担心纳赛尔会要求自己把卷走特蕾莎的时空找回来。
“那你想过怎样才能让时空涡流停止吗？”纳赛尔当然也想过找特蕾莎，但这个问题才是根本。
“我没想过这个问题。”萨利说的是真话。不然何必煞费苦心地藏永生石碎片。
“消灭所有的永生石？”纳赛尔自言自语的一句话让萨利心尖一颤。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，字典里没有不可能。更何况，谁能参透造物主的心思呢？
这次，萨利真的遇到对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