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1 集体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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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刚进警局,纳赛尔和米勒就被头儿召去开小会。

    两年来,他们俩组成的专案组在外人看来,更像是新闻二人组:哪里有稀奇古怪的疑似时空重叠事件,他们就赶去收集资料写成报告,再与萨利工程师核对数据,必要时作为新闻发言人向大众公布信息。最近的三位死者原本还轮不到他俩负责,但“边界”在死亡时间内收集到的数据,令一向铁腕的局长也忍不住担心外来时空杀人的可能了。

    “看看这份通告。”局长一边抹了几下两撇小胡子,一边递过一份文件,上面盖着红色方框里大写着“机密”。

    通告的内容主要是关于距离加罗林市大约11000公里的另一座小镇正在陷入混乱。

    那里最引以为豪的是一望无际的农田,供应着全球9%的小麦。就在一夜之间,几十棵参天巨树从天而降,盘踞在农田里。这些树如摩天大楼直指云端,树干坚硬如钢,而树叶却如玉石般在风中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。

    让当地人头疼的不止是农田数量大大减少,还有树上寄居的奇特生物,让人头皮发麻。乍一看像玉石,但浑身软绵绵没有形状,遇见什么就变成什么,玉狗、玉牛、玉娃娃……

    好在没有人畜伤亡,加上官方借助通告已经知道加罗林市的几起时空叠加事件,目前只能提醒居民们避开这些巨树,然后争取时间向加罗林市求援,希望加罗林市共享“边界”技术,并且协助小镇建造“边界”。

    “现在就等上面讨论决定了,多半会在小镇复制一个‘边界’。你们最近有没有进展?”局长最近越来越不安了。

    “三位死者在同一所孤儿院长大。”纳赛尔拿出一张集体照。

    照片上一共9个孩子,年龄参差不齐,最大的十岁出头,最小的只有三、四岁的样子。大部分孩子穿着简单,T恤、短裤或短裙,干干净净、整整齐齐,好几个正咧着嘴笑,眼睛还被阳光照射得眯了起来。

    欧文是十一二岁的样子,和男孩们站在第二排,站得笔直。朵拉比欧文矮一个头,站在第一排女孩里,穿着一身泡泡袖连衣裙,还是唯一一个戴着圆顶小帽子的。费奇那时已临近中年,穿一身纯色西服很精神地站在老师一排的右侧,双手自然垂落在身体两侧,笑容可掬。

    照片上两位女老师已经是满头白发,一位年轻女老师风华正茂,她们彼此靠近,抿嘴笑得很含蓄。还有一名男老师体型略胖,穿着厨师服,双手搭在膝盖上,笑得最开心。

    集体照的背景,是孤儿院的主楼——一座三层楼的大宅邸。那是加罗林市唯一一座孤儿院,现任院长吉娜,正是照片上那位当年风华正茂的年轻女老师。

    米勒突然惊讶地指着照片上一个人——萨利工程师。

    纳赛尔点点头,心里回忆着上次见面,萨利明明认识三位死者,却如此镇静。他感到一阵紧迫,孤儿院可能就是解开谜团的关键。还让他忍不住的,是去和萨利见一面,看看萨利怎么说。

    局长可不希望在小镇正需要“边界”的紧要关头萨利出什么问题:“好,我知道了。萨利那边可以去了解一下,不要给太多压力,有什么困难跟我说。”局长很清楚他们此时就像上好了发条,但自己下属的行事风格他心里有数。

    无论外来时空能否杀人,它们在当下造成的混乱在人类社会就是牵一发动全身。财政拨款不得不去堵一个又一个窟窿,维持“边界”运转、维修破损的太阳能光伏板、海难伤亡的医疗和抚恤金、农民农田损失的补贴……金融市场从之前的萎靡不振变得越发神经质,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市场走势上蹿下跳。

    民众在混乱中通常是最不可控的因素。有人很兴奋,自己平淡的人生终于见证了宇宙大变革;有人一边拒绝承认危机四伏,一边囤积物资;有人涂鸦有人游行,有人写诗有人歌唱……

    局长的立场很坚定,外来的不会对人类友善,所以都得给我滚回原地。他相信混乱只是暂时的,必须强硬地进行抵挡。不用担心牺牲,即使再来一次宇宙大爆炸,一切不还是得从头来过吗?

    萨利接到纳赛尔登门拜访的预约电话,心想,人类总是为一些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苦苦寻找答案,真是愚蠢。

    他在落地窗边看着“边界”那硕大的身躯矗立在山石和海湾之间,像一个遗落在树林里的单边方括号。最近时空叠加越来越频繁,括号迟早会遍布全球。这本来不在自己的计划之中,萨利付出这么多,只不过想守住自己藏在“边界”里的一小块石头碎片。这碎片能量小得保不住任何寄居魄的永生,但只要这块碎片不回去与其它部分组成永生石,萨利就是自由的。

    他恨自己寄居魄的命运,非得靠着一块石头安身立命。在他看来,这份依靠无异于枷锁,将他和洛奈神牢牢捆在一起,而神们却无条件地永生着。萨利不在乎自己的同胞长久流浪在宇宙的各个时空里,反正自己和他们不一样。

    等等,也许应该说,我们和他们不一样——和我有类似想法的寄居魄也会把石头碎片藏起来了。

    想到这里,萨利略微牺牲了一下自己一贯的骄傲,让自己觉得不那么孤独,甚至为自己的忍辱负重感动了几秒钟。但是他切不可因为这种小小的可能性就松懈了,不仅洛奈神派出的寄居魄在寻找永生石,永生石的碎片也在寻找彼此,如同这单边括号的另一半总在试图朝着彼此靠近。

    今天纳赛尔还是这么严肃。萨利跟他合作两年了,一点也不了解他,或者说根本不屑于了解他。

    “纳赛尔警官,我也正好要向你汇报最近的数据。”萨利戴上真诚的微笑,“最近几天,‘边界’的拦截数据翻了一倍,越来越频繁了。”

    “今早的通告,相信你已经看过了。”纳赛尔沉住气,看看萨利想说多少。

    “是的。对于小镇的数据,‘边界’可是鞭长莫及了。我考虑的是升级系统——加载一个‘假面’模块。”

    “跟以前会有什么不同呢?”

    “能量常常与时空相伴,那种情况下老程序可以识别出外来能量的来源,但当能量单独存在的时候,老程序即使单单依靠能量的测量数据就可以发现异常,但发现没法像抛出一张扑克牌那样对能量使用障眼法。比如上次太阳能电站的情况,不仅有实体的材料留下来,还有巨大的能量经过。”

    “那‘假面’抵挡外来能量的同时会不会扰乱我们自己的能量呢?”

    直觉告诉萨利,这已经发生了:寄居魄就是被当作非我识别并且赶走的能量。要不是自己正好在度假,恐怕也难逃一劫。不过,与其告诉人类,不如自己用‘假面’保护自己吧。

    “我认为不会。因为‘假面’的设计是这样的:它会模拟一个我们自己的能量场,坐标一致,时间随时更新,当外来能量与之相遇时首先发生融合,然后,假能量场抱住外来能量,随着‘假面’的时间更新一点一点远离我们。”萨利讲得如此投入,好像亲眼看见似的。

    “听起来不错。我相信你和你的团队。上次你提到的那个被系统定义为‘无限’的数据,有没有什么其它解释吗?”

    “我只能说我的推测:恐怕是一个无限小的能量或者变量,系统并没有处理。”萨利根本不是这么想的。他其实在暗自琢磨,如果最近都没有寄居魄移民来加罗林市,那么极有可能是被“边界”拦住了,而且,是双向的阻拦,把寄居在加罗林市的寄居魄们也赶走了。他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。

    “好的,我就按你说的写报告了。不过,今天我来,是因为我发现你和三位死者在同一所孤儿院长大。”纳赛尔故意把话说得像“我发现你和某个明星长得挺像”一般稀松平常,因为他很清楚萨利也会轻松承认,并且说自己并没有刻意隐瞒。

    不出所料。萨利说自己离开孤儿院之后,上学读的是航空通信专业,毕业又进了太空站,和他们没什么交集,再说谁愿意和死了人的案件扯上关系。

    纳赛尔没有给萨利施加压力,况且他有绝对可靠的不在场证明。但他认识的萨利实在太精明了,从不感情用事,说话做事像他编写的程序一样无懈可击。而且运气还不错,要不是鹿泽发生车祸,他不会是团队的头儿。纳赛尔唯愿他没什么阴谋,不然所有人都被他涮了。

    “明白。我们思考的角度不一样嘛。”纳赛尔给了萨利台阶下。

    萨利表示感谢,补充了一句:“我想你一定会去孤儿院的。替我向吉娜院长问好。”

    对,孤儿院一定知道寄居魄移民的最新动向。待纳赛尔为自己带来信息再做打算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