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 尸检报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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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圣安德鲁医院沉闷地趴在市中心的绿荫大道旁。四根石柱上布满了斑驳的坑坑洼洼,阴天的时候会显得有些悲伤。

    它背后、对面以及两旁的玻璃建筑物,每天都盛气凌人地盯着它。

    就连时空重叠也拿它开涮。有一次,圣安德鲁医院瞬间变成了一百年前的样子,窗框都变回腐朽的木头,昏暗的电灯在走廊里时不时闪烁几下。病房里是古老的铁制病床,上面锈迹斑斑。就连听诊器和显微镜都变成了古老的版本。

    今天风大,米勒紧紧抓住报纸,它的四个角被风吹得前仰后翻,像做了好多次仰卧起坐。

    纳赛尔朝他走过来:“有什么新闻吗?”

    “对你来说不算吧——关于不明飞行物的。”米勒有点心不在焉,他希望今天不被福尔马林弄哭。

    纳赛尔更加心不在焉:“喔……昨天萨利说‘边界’接收过一个参数不太明确的时空……重要的是,发生的时间和三位死者的死亡时间非常接近。”

    “‘可是并没有出现从前那样的有实体的时空重叠呀’,你们是不是也这么想?”米勒的机灵就像一台灵敏的收音机,总能调到准确的频率,播放里面的节目。

    “我们不知道的太多,暂且保留命案与‘边界’的相关性。”纳赛尔是不会对‘边界’有偏见的,相反,他对‘边界’寄予厚望:利用边界找到曾经光临过加罗林市的时空,甚至找到在那次海啸中失去的人,包括,他的妻子。

    圣安德鲁医院可谓是表里不一。它的大堂布置活脱脱是一座公园。几棵叶片又肥又亮的大树已经快够着5楼的回廊,一面墙全是蕨类和爬藤植物,加湿器水雾缭绕。

    纪念品商店里有可爱的毛绒熊,浪漫的丝巾和各种桌游……生病的时候能收到这样的礼物就像拔牙以后的冰淇淋。

    各个科室的名牌在复古的路灯上指向四个方向,而地面画上了和名牌一种颜色的箭头和线路,让人可以想象自己在玩密室逃脱。

    纳赛尔和米勒跟随紫色的线路来到通往病理科的电梯。

    一出电梯门,一股混合了多种化学试剂的气味夺门而入。

    他们穿过病理科狭长的通道,走向阿隆索医生的办公室。两侧是装满了组织切片的灰色档案柜,还有一些器官标本在哈哈镜般的玻璃罐子里面扭曲。

    米勒的眼睛有点湿润,要不是墙上彩色的解剖图谱和规章流程将他拉回了现实世界,他差点就觉得自己是行走在一群破损的哀嚎的灵魂之中。

    纳赛尔宽阔而略显负重的背影挡住了他分享这种感觉的欲望,况且“分享”这个词在这里恐怕不近人情。

    头发已经花白的阿隆索医生,头顶上架着那副只有看文字才用得着的老花眼镜。

    “请坐。”即使没戴眼镜,阿隆索医生还是习惯性的从下往上看,露出下半截白眼珠,“呃,让我想想从哪儿开始说……”他一边在抽屉里翻找着尸检报告,一边在大脑里组织逻辑,“呵呵,这一次,应该没有太复杂的术语,因为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算什么。”

    米勒赶紧掏出笔记本。纳赛尔从前往后捋了捋额前的头发。

    阿隆索医生眯起眼:“尸检和血检都没有找到任何外伤和中毒的痕迹,倒是神经系统出现了一种类似高压电击后的损伤……”阿隆索赶紧竖起右手的食指强调,“我是说类似高压电击,但并不是那么典型。”

    “现场没有电或者雷电伤人的可能。”纳赛尔也强调了这个推测可以排除了。

    “那么,我就不得不考虑另外两种可能了,”阿隆索抬眼看了看二位,“一,此人的神经系统本来就跟我们的完全不同……”

    外星生物?外星人的事可管不了。寻找死因和犯罪动机就是大海捞针。

    “二,死者受到某种强烈的刺激。”

    这话说得严丝合缝。刺激的范围可就太大了。精神刺激算不算?

    米勒脱口而出:“吓死。”

    阿隆索赞许的频频点头:“对,可以是。生物电在刺激下被放大了,威力不亚于雷电……比如剧烈疼痛可以引起休克甚至死亡……”他又一次迅速竖起右手食指,说道:“喔,还可以是上面说的两种可能同时存在。”

    一位受到强烈神经或精神刺激的外星人,在米勒的脑海里转化成了漫画人物。

    纳赛尔的思路则像被阿隆索医生带到了遥远得回不了家的地方,又像是站到了阿尔卑斯山脉顶峰看向远方,看得广阔却又看不清什么。

    “能让我用显微镜看看究竟是什么样吗?”纳赛尔觉得太抽象了。

    “当然啦!”阿隆索一向特别开心有外行好奇他在显微镜里面看到的世界。

    纳赛尔通过伴随阿隆索三十多年的徕卡显微镜看向深处,在低倍镜下那个圆形的视野里俯瞰全貌。

    神经元的数目和密度远远超过了他学习过的任何正常组织学图谱,它们的突触彼此联络,活像一幅布满枭眼的古代壁画,又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,总之比人类最高效的芯片复杂得多。

    换到高倍镜下仔细看,能够发现有一些神经元好像“爆炸”了一般,已经溶解成一片渣子了,像散落在盘子里的奥利奥饼干。

    电话铃突然想起,是科里资格最老的技术员:“阿隆索医生,这是我见过的最难切的大脑切片了。即使彻底地固定过,切很薄,还是会在玻片上碎裂。”

    技术员说的是最后送来的电车男的脑切片。在阿隆索意料之中。三位死者的脑切片都这样,在玻片上慢慢分离、裂开,像融化后漂浮在海上的冰川。

    纳赛尔之前一闪而过的想法现在越来越清晰了:这次或许没有犯罪嫌疑人。

    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了三位:“阿隆索医生,喔,两位警官你们在呢,正好,有人来认领尸体。”